神秘友人w

平庸懒惰,百无聊赖

【沉舟揽月】0.

0.  三脚猫女侠

(本篇约2700字)

“瓦片?”他带着点笑意重复了一遍,“咳,你自己取的?”

“不是,是赵姨起的。她说拾到我的时候我小得像只猫儿,感觉一不小心就上不来气儿了。所以给我取个糙吧点儿的名字,抗造。”

我一边啃烤鸡腿,一边回答,“你以前是大厨吗?我觉得这只鸡可以当鸣凤山庄的头牌了。虽然我还没去过鸣凤山庄,但我尝过一次他们的外送;只可惜那个冰糕化得太快了,实在来不及给赵姨留一口。”

“嗯?怎么个‘尝’法?”

“就……就是……哎呀,都怪那个伙计太粗心大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货品让别人看到了呢?再说了,点那么多肯定吃不完,我们也是不想让这么好的东西浪费了。”

他笑了。他的笑好浅,仅是嘴角稍稍提起一点弧度;脸上的细浅纹路,和一些细碎的疤痕交错纠缠;额前的碎发略长,刚好挡住一点眼睛,所以特别难发觉情绪。但他左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我醒来第一眼就发现了,当时就知道他可能在笑。

这次也是,他的酒窝出现了,持续了3秒就渐渐消了下去;然后他就好像入定了一样,盯着面前的那团火焰,一动不动。

他不接话,搞得我很无趣,于是我干脆也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讲起来:“你别说,赵姨取的这个名字还真管用,我从小就比街坊里那些玲啊莉啊的姑娘毛病少,吃的也多,俗话说‘吃亏是福’,每次我吃干净两个烧饼,赵姨都可高兴了……”

“是‘能吃是福’。”

他好像回魂了,直愣愣接了这么一句。

我正在纠结到底是回他“吃亏和能吃都是福”比较好还是“哟,回来啦”更好,他突然开口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嗯?以后?什么以后?是说我长大之后吗?

呃,难道除了帮赵姨看店进货,让她得空歇歇老腰,我还能干点别的?

应该得嫁人吧,那嫁给谁呢?赵姨怎么办?

——我的脑子突然被这一问给锤得宕了机,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却平静得仿佛我不存在,刚才的问题也不存在。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就帮赵姨管店呗,让她在家歇着。”

他对这个无聊的回答竟然难得地表现出了好奇,饶有兴致地追问:“哦?”

我想了想,接着解释:“赵姨的腰不好,经不起成天这么干活儿。而且我去看店的话,那些二流子就不敢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了。”

他又发出了追问的声音:“嗯?”

我立刻来了兴致,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骨手舞足蹈起来:“你不知道吧?街坊邻居们都管我叫‘拼命小三娘’!就今儿下午那个,凶得不得了的那个鸭蛋,我前俩月骑在他脖子上把他打得屁滚尿流,还剃了他一撮头毛!哈,你是没看见,他可是当了大半个月货真价实的‘鸭蛋’呢!要不是你今天出手得太突然,我非得再揍丫一顿!”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又回忆起今天那群臭小子的可恶嘴脸,气血上涌,一下子蹦起来,结果浑身上下“嗖”地一下,到处都传来令人绝望的酸疼,痛得我一屁股又坐了下去。这种激情的回忆有时候很有趣,有时候却不见得是好事,比如现在,我刚被前来寻仇的鸭蛋一伙揍晕,醒来没多久。

“啊,我如果是个除暴安良的女侠就好了!”

他好像又没在听我说话了,自顾自地站起来灭掉火堆。

这人怎么总这样啊?跟人聊天聊一半,就开始想自己的事。他有多少事啊,怎么总是想不完?每次都想到一半停下来,结果下次又聊到一半开始想。打架的时候会不会突然走神然后被揍啊?

“你这样不好。”我脱口而出,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幸好,他似乎在刚才我心中犯嘀咕的那短暂一分钟里再一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以为我在说火堆的事,没头没尾地回答道:“不打紧,会有小动物帮忙处理掉……走吧,送你回去。”说着,拎起了行李和我,向着不远处光亮的地方走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那一贯平淡如水的语气说:“女侠可不是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当的。”

咦?居然在听吗?

我下意识想反驳他“我老厉害了”,但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今天下午他咻咻几下就放倒了一群小流氓的场面。灵光一闪,拽住他袖子央求:“那你是有天赋的人吧?我今天下午那会儿还没完全晕,看见了一点儿!你肯定不是三脚猫!你教教我功夫吧!反正你也不忙吧?只要教我一点儿皮毛就好!你的一点皮毛就足够打过他们了!”

他没有接话,沉默着停下了脚步,向城邦中心那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望去,良久才开口:“如果他们走了,又来了能力者呢?又或者他们其实也是有天赋的人呢?你怎么办?”

“不会的!鸭蛋他们就那点小本事……”

“你知道的,天赋的存在就是一道无法用后天行为逾越的鸿沟。”

我也沉默了。

是的,我已经十四岁了,几乎没有人在十几岁的时候才显现出天赋来。

和那些虽没有天赋,但靠着惊人的聪慧大脑和意志力闯进精英层的非能力者不同,我和我的那些街坊邻居们,都是居住在城邦中心区里那些人口中的“白条儿”,是最低级、最下等、价值最低的人。

我们没有那种鬼神再世一般的能力,意味着无法和那些人一样创造巨大的价值,因此即便我们数量再多,也不会拥有话语权。虽然城中心的那些大老爷们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大家都是黎城爱着的子民”,但灾难和战争发生时,我们却会最先遭到抛弃。

灾难和战争……赵姨说现在土地越来越不安分了……虽然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一想到如果真的发生了,赵姨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逃命……然后我就不敢往下想了,我无法接受赵姨可能会面对的悲惨结局。

对于她来说,能够有人料理后事入土为安,就是非常幸福的结果了。

“我想要变强,想别死得太早,难道错了吗?我只是想好好活着……”

我看着另一边,城邦的边缘,那一片黯淡的桔色街区。赵姨这会儿应该已经洗完锅了,但说不定还给我留了一碗稀饭。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依然语气平淡:“嗯,我知道。可是瓦片,所谓天赋和功夫是手段,真正有意义的不是这些。利刃的意义取决于怎么使用,削苹果也好,划柴也好。我不是说你想学功夫是错的,恰恰相反,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不够好。你们需要自保的手段,但这不是唯一的手段,也不是次次都有保障的手段。你不能依赖着唯一的一把刀,又削苹果又劈柴。你明白吗?”

这人在说什么呢?什么手段啊意义啊,根本听不懂……不过刀和苹果倒是很理解。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太明白,但是好像有点明白了。不过还不是很明白。”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小酒窝,藏在疤痕和纹路中:“没关系,慢慢就明白了。”

然后,他一边向那片黯淡的桔色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向我喊话:“说好了,我只能教一点皮毛,再深的就不能强行学了,会出人命。”

我控制不住地大“哈!”了一声追上去,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想起来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妈呀,这对下午救了我的恩人、愿意教我功夫的师父来说,多少有点没礼貌。于是只好又拽着他的袖口追问:“那我就喊你师父咯?师父,你叫什么啊?我出去总得说说我出自哪个师门呀!万一以后我想给你写信,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信也寄不到了。如果你觉得我当徒弟说出去丢人,那我可以不跟别人说我师门嘛,但私底下写信总是可以的吧?你不会那么绝情吧?”

“……”

他又一次,在我马上等得不耐烦想开启新话题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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